月色落在小亭中。亭內亭外,都是參加文會的賓客。多半都是讀書人裝束:唐巾、長衫,或者四方平定巾,直裰,或者,幞頭,寬鬆的道袍。
賈環站在小亭內的廊柱邊,方宗師身旁,注目著向他施禮的中年男子,「杭州士子袁枚見過賈探花!」
心裡略有一些尷尬。
袁枚的詩作,他是熟讀的。偶然聽到原作者的名字,還是挺有心理壓力的。不過,顯然此袁枚非彼袁枚。原時空中的袁枚,24歲即高中,授官翰林庶吉士。
但凡科舉通關的讀書人,不會自稱「士子」。
他當然知道此人。薇薇前些日子拿流傳江南的一首名詩笑話他:到底公卿負前盟,榮華情重美人輕。林仙領略情中味,從此人間不再生。薇薇專門說這事,可知她心裡的幽怨。不過,他到底是來江南了。正所謂:悟已往之不諫,知來者之可追。
詩作者便是此子。
這首詩語帶諷刺。明顯是嘲諷他的。他心裡要是記這一筆,此人官場前程,就不要想了。嘲諷有風險,說話需謹慎。
賈環略顯冷淡的點點頭,「袁朋友客氣。」沒有給別人寫詩嘲諷了,傳遍江南,他還一臉「很高興認識你」的樣子。這種「大度」的事情,他真做不來。
袁枚三十多歲,長臉,頜下的鬍鬚很長,很漂亮。神情略顯尷尬。他詩寫的一時爽,名氣大增。但現在卻很悲催。因為,賈環突然從京城南下,兌現盟約。他這臉被打的!
賈環到金陵兩個多月,和江南士林、官場都有接觸。天涯到處有逢迎,這絕不是吹牛。他南來的原因,江南士林自是都傳遍。而以賈環如今在士林、文壇的地位,袁枚這些天沒少被人嘲諷。
方宗師捻須一笑道:「子玉,子才明年要去京中應試,你可照看一二。」
方望在京城中呆過,對會試前的門道很清楚。士子要揚名,渠道很多。但最快的渠道無疑是找賈環。執京中輿論之牛耳者,非真理報主編,而是賈子玉。
方宗師都開了口,賈環道:「自當依先生所言。」方先生對他幫助良多。這點事情,他即便心中對袁枚的嘲諷詩有些不爽,但還是答應下來。
袁枚適時的拿出一本文集,道:「這是在下歷年來的詩詞文稿,請賈探花斧正。」這相當於是道歉。讀書人,沒有幾個會讓師長之外的人斧正詩詞的。
賈環神情略微緩和些,收下來,道:「我回去看一看。」
袁枚心裡輕輕的鬆口氣。
文人興致來了,寫詩譏諷權貴,乃是平常事。他是雍治十五年,來金陵,在秦淮河上,得知林大家和賈環之事,當時激憤,寫下這首詩。但是,不曾想給他帶來大-麻煩。
事情得到解決。方望哈哈一笑,他對袁枚也很看重。一個人要能做一番事業,不在於才華,而在於做人。人情練達即文章。道:「今日月明星稀。五年前,子玉的明月幾時有一出,天下再無中秋賞月之詞。今日定要再留一首佳作。」
一旁的中散先生笑道:「望溪,當先讓諸生吟詩,免得子玉的好詩一出,大家都沒了詩興。」
這話看著誇讚賈環,其實是「擠兌」賈環,一定要出一首好作品。小亭中的眾人大笑。
消息傳開。清朗的月色中,文會的氣氛被推向高——潮。
…
…
「可憐今夕月,向何處,去悠悠?是別有人間,那邊才見,光影東頭?是天外,空汗漫,但長風浩浩送中秋?飛鏡無根誰系?姮娥不嫁誰留?…」
自金陵前往蘇州的行程中,林千薇動人的歌聲,唱了一路。唱的是賈環那日在方府後花園所作的《木蘭花慢-可憐今夕月》。那日文會後,便流傳江南。
賈環享受著這美妙的歌聲,愜意、悠閒的乘船從運河進蘇松地區。覽古長江上,明時起嘆嗟。水流吳國苑,花入野人家。他們一行人於八月初五抵達到蘇州。
傍晚的碼頭中,小舟如梭。賈環一行十幾人,雇了馬車,在夕陽中進入蘇州城中。
搖晃的馬車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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