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禁城中,午門外的六科朝房。
弘治皇帝跟前應承、服侍、跑腿的太監張忠帶著四名小太監抬著兩個鐵箱子進來,等在此處抄錄奏章的四家報社書手眼睛頓時都亮起來。
按照大明朝的奏章流程,劉兵部公開上書後,由內閣票擬送到宮中給天子過目。
當然,如今天子龍體欠佳,多半是由司禮監的大璫來執筆批紅。
批紅的奏章再由司禮監下發到六科存檔,歸類,下發。當然,該封駁的奏章要封駁。
現在就是「宮中」對劉兵部奏章的態度的「開盅」之時。這如何不讓人...興奮呢?
如今有四家報社擁有在六科朝房中摘錄奏章的權力。分別是:真理報,論道報,明理報,邸報。
後起之秀的明理報有江南士紳的支持,很順暢的拿到這個權力。要知道謝閣老謝餘姚就是江南紹興府人。
小太監們將鐵箱子放下。將奏章取出來給給事中。書手們早等著的,虎視眈眈。
張忠在門口負手而立,面露微笑,每次這會他都有一種看「猴戲」的感覺。
兵科都給事中徐承業拿起奏章,一本本的派發給下屬們,隨後拿到兵部尚書劉大夏的奏章。
作為大明「科道」的頭面人物之一。十三道掌道御史和六科都給事中都有「廷議」的資格。典型的位卑權重。
所以,他自然是知道劉兵部奏章的內容以及來龍去脈。
劉兵部在彈劾張昭的奏章中列出他的三大罪狀。曰:損公以肥私。曰:禍亂百姓。曰:打擊士林敢言之風。
具體來說就是。第一,張昭打著查私鹽的旗號,要稅務司罰款。但實際上他抄了鹽商們的家。稅務司拿不到多少銀子的!這些銀子最終落到哪裡去了?
第二,張昭在揚州把大小鹽商乾的稀里嘩啦。殺7名大鹽商,流放3名,跳到金陵的大鹽商5名被通緝。
大鹽商都這麼慘,何況小鹽商。
換言之,整個兩淮的鹽業秩序被張昭砸的稀巴爛。這背後就有一個問題,靠著鹽商們吃飯的幾十萬人,現在怎麼活?
這是不是禍亂百姓?
鹽價短時間上漲這種抨擊的論調,太過於小白,也就江南的報紙上發一發,劉兵部混跡江湖幾十年,肯定不會用這種藉口。
第三,張昭派兵接管揚州報紙,控制言路,這個手法引起傳統士大夫們極度的不滿。
如今言路早就不同以往:在朝野百官,在學校,在士林。現在言路就是專門指的報紙!
誰掌握著報紙,誰就擁有發聲的渠道,誰就能更多的爭取人心。
另外,張昭殺氣騰騰,竟然以一介武臣要剝奪士子功名。還要追究金陵國子監生、生員們的責任。這如何能容忍?
由此,有以上三條。
徐承業早知道內閣票擬的內容。李首輔票擬之後,還需要中書舍人把奏章拿出去啊,回到還要到司禮監中。大把的消息渠道能把內容傳出來。
李首輔綜合各方意見,在這份奏章上票擬的意見是:建議下旨申飭張昭,令其自辯。
在官場之上,往往是不能按照字面意思來理解的。內閣對張昭的處罰看似是非常輕的。但其實傾向性非常明顯,就是要給張昭一定的壓力。
那麼,張昭受到壓力之後,自然會放棄對揚州、金陵兩地士子的處罰、打壓。
至於自辯,那就是辯解銀子和就業安排。但最核心的還是前面那個問題。
而且,如果天子批示同意。可以預見,朝野百官都會立即跟風彈劾張昭。
屆時可就不只是劉兵部這一桿大旗立在前面,瞬間就會形成洶湧之勢。
徐承業目光落在奏本上貼著的紙條上,上面一個鮮艷的紅「x」。
如今隨著「招考」制度的逐步完善,「√」、「x」這種符號已經通行起來。
很明顯,這是天子御筆。司禮太監們肯定不敢用「x」來否決內閣的票擬。太過於輕慢閣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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