馮敬給黑夫的第一印象是彬彬有禮,對於道左避讓的一群軍吏,也能拱手道謝,雖然他只擺出了姿勢,眼神里並無謝意。
但由此可見,馮氏的家教是極好的。
黑夫縱然地位不高,但也從李由,楊熊,陳無咎等人處聽說過一些朝中之事。在軍事上,秦王政重用王氏和蒙氏,而在朝中,除了李斯外,還有「三馮」最為受信重。
馮去疾、馮毋擇兄弟,分別是御史丞和衛尉卿,雖然都是副職,但都是僅次於御史大夫和衛尉的二把手。還有馮去疾之子馮劫,也在內史任都尉。
馮去疾、馮毋擇兄弟據說是那個「寧死不願為秦民」,遂以上黨降趙國,引發了長平之戰的韓國上黨守馮亭之孫,如今卻成了秦王身邊炙手可熱的新貴,著實讓人詫異。長平之戰才過去三十多年,這個家族的立場轉變也太快了點吧?
等黑夫真的和馮敬面對面坐在李由面前時,黑夫又得到了對此人的第二個印象:健談。
在李由為二人相互做了介紹後,馮敬也沒有像外面的郡吏一樣,對黑夫產生任何興趣,而是撇下他,徑自說起方才和李由聊了一半的趣事。
「那是去年(秦王政二十二年)八月發生的事,南陽郡胡陽縣少內丞,接待了一位年僅15歲的少年,少年自稱名葵,乃家父之子……」
「且慢。」
李由當時不在咸陽,而是直接從外面被調到了伐楚戰場,所以並不知此事,便笑道:「你不是獨生子麼?哪來叫葵的弟弟?」
「郡尉且聽我說下去。」
馮敬繼續道:「葵遞上了一份自稱是吾父的親筆信,上面說,五大夫馮毋擇敢多問胡陽少內丞主,聞南陽地利田,臣老,癸與人出田,不齎錢種,願丞主假錢兩萬,貸食支卒歲,稼熟倍償。勿還,還之,毋擇不得為丞主奔走……」
一旁的黑夫聽明白了,信上的意思是:馮毋擇向胡陽縣內丞(相當於財政局局長)問好,聽說南陽郡土地肥沃,適合創業,於是讓兒子癸去辦農場。沒帶錢糧,希望借兩萬錢,並貸點糧食,讓他支撐到年底,莊稼一熟,加倍償還。希望不要推卻,若推卻,毋擇也不能幫內丞辦事了……
總之就是一句話:我爸爸是馮毋擇,你看著辦吧!
馮敬才說完,李由便搖頭道:「毋擇公何許人也?馮氏子弟皆列為郎衛,豈會讓子弟做這種事?且這信牘言語粗鄙簡單,也不像毋擇公所書,豈有五大夫對小小縣內丞稱』臣『的道理,那葵定然是冒充的!」
那個葵從頭到尾透露著一股窮酸小家子氣,信牘也漏洞百出,一點都不高幹,以黑夫一年湖陽派出所長的經歷,立刻就知道這是假的。
他剛要插話附和一句,馮敬便道:「然也,胡陽內丞也感覺有假,立刻讓人將那少年扣留,送往縣獄訊問。經訊問,少年改了口,說自己是家父的假子,母親曾被家父拋棄,然此番來南陽郡,的確是家父安排……」
「荒謬。」
李由搖頭,他從小就聽從父親李斯的囑咐,與馮家有往來,與馮劫、馮敬二人孰視,所以也了解馮家那古板忠墾的家風。
「更可笑的事還在後頭。」馮敬談及此事,也沒有什麼惱怒之色,反倒是覺得可笑。
「羈押期間,那少年還給胡陽縣令寫了封信,為自己辯解,他稱自己已經去過新野,並借到了錢糧,到了胡陽縣後,憑什麼就被扣押?他還揚言要上告到郡,再告到廷尉處……」
「此子口氣倒是不小。」
李由樂了,不過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,若這起案子真的到了廷尉處,他回家那段時間,肯定會聽說。既然沒有,那就說明,此事至少在郡縣一級就水落石出了。
果然,馮敬說,在胡陽縣獄的拷問下,那少年最終承認行騙。
「他交代說,自己真名叫『學』,家在南陽郡新野縣,曾是學室弟子。因經常被做縣吏的父親打罵,一氣之下,只好離家出走尋點活路。因為他進入學室一年,能寫會算,學過一些律令,見識過幾篇公文,還知道一些朝中大官之名。所以便惡向膽